3. Beautiful Dreamer
每次，推爺爺出去散步，是他的，也是我的最快樂時光。
經理曾經在照服員群組裡面，告誡所有的照服員，不可以推爺爺奶奶們到後山去，因為上下山的坡度太陡容易出事。我，仗勢著自己年輕力壯(65歲男生的我，比起年輕的照護學姐她們，還是有剩很多的啦)，喜歡推爺爺到他從來沒有去過的山後頭「探險」，尋找他從來沒有見過的風景，教他認識那些從沒人聞問的花草樹木，還有穿梭在那條幼稚得可以的「時光隧道」。每次輪椅緩緩通過那條由幾百匝五彩繽紛圓形光環圈成的山洞，腳下踩著的是木頭拼接卻仍有規律隙縫的地板，我們都會故意發出ㄍㄨㄤ——ㄉㄤ，ㄍㄨㄤ——ㄉㄤ的呼嘯聲。下坡時還會有類似輪胎煞車的嘰嘰聲，上坡時則會換成引擎加油的噗噗聲，像極了在搭乘虛擬的過山車。 這些都成為爺爺與我之間「不可告人」的秘密⋯⋯
從登山口開始，一路曲折的登山步道是一條名副其實的「水果地毯」。在那兒，我們認識了各式各樣的水果：蘋婆/鳳眼果、嘉寶果、百香果、咖啡豆、水蜜桃、梨子、李子、毛桃、柿子、楊桃、楊梅、香蕉、鳳梨、釋迦果、蓮霧、龍眼、柳丁、荔枝……我讀著果樹上的鐵牌說明，唸出一種水果，爺爺就會跟著我複誦一遍。
通往山脊的山徑間也有各種「參天古木」：水杉、台灣肖楠/扁柏、台灣梭羅木(花如下圖左)、台灣杉木、大葉楠、大葉欖仁、小葉欖仁/雨傘樹、台灣欒樹、青剛欒/九斬、台灣烏心石、蘭嶼烏心石、印度紫檀、 黑板樹、直立相思樹、茄苳樹/重陽樹、苦錬/苦苓、錫蘭橄欖樹、黃連木/孔樹、水柳樹、流蘇/鐵樹、酒瓶木棉花/美人樹(花如下圖中)、香檳椰子樹、非洲紫薇、火焰木、洋玉蘭、合歡、雞冠刺桐(花如下圖右)、白水木、金英樹、艷紫荊、羊蹄甲、山櫻、八重櫻、吉野櫻、……
山徑兩旁更有數說不盡的「灌木花草」：春不老、七里香、平戶杜鵑、皋(音告)月杜鵑、鵝掌藤、紫雲藤、苦茶樹、黃楊木、翠蘿莉/日見花(如下圖右)、百合、火鶴(如下圖左)、蝴蝶蘭、菊花、蒲公英、雞蛋花、流星變葉木、茶花、斑葉女貞、野薑花、重瓣桃花、茉莉、湖南小黃花、……
山後頭還有數不完的「蔬果野菜」：高麗菜、空心菜、萵苣、芹菜、韭菜、絲瓜、小黃瓜、四季豆、南瓜、花生、蘿蔔、胡蘿蔔、芋頭、地瓜、……
推著爺爺的輪椅，我們經常漫步在人煙罕見的山徑間。
一次，我隨口問爺爺愛不愛唱歌，爺爺點點頭。我繞到他面前再次「正經地」問他，那我唱歌給你聽要不要，說實話？他點點頭，笑了。於是我把高中時期，在樂風鼎盛的新竹高中學到的些許名曲，逐一哼唱給他聽。每哼唱完一首，就會問他好不好聽，他都會拍拍手掌示好。
我翻出年少時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曲子，用慢板的速度，輕聲哼唱：
Beautiful Dreamer (by Stephen Foster)
Beautiful dreamer, wake unto me,
Starlight and dewdrops are waiting for thee;
Sounds of the rude world heard in the day,
Lull’d(減弱、平息) by the moonlight have all passed away!
Beautiful dreamer, queen of my song,
List while I woo thee with soft melody;
Gone are the care of life’s busy throng(人群),
Beautiful dreamer awake unto me,
Beautiful dreamer awake unto me!
Beautiful dreamer out on the sea,
Mermaids are chaunting(吟唱) the wild Lorelei(羅蕾萊河);
Over the streamlet(小河) vapors(水汽) are borne,
Waiting for fade at the bright(明亮) coming morn(破曉),
Beautiful dreamer beam of my heart,
E’en(即使=even) as the morn on the streamlet and sea,
Then will all clouds of sorrow depart,
Beautiful dreamer awake unto me,
Beautiful dreamer awake unto me!
唱完之後，我問好聽嗎？沒見到爺爺如常的拍手示意。再問，好聽嗎？他，還是紋風不動沒有回應。我嚇一大跳，趕忙蹦到輪椅前面，查看出了什麼事情。只見爺爺兩行清淚掛臉頰上，還有鼻涕……
我緩緩幫爺爺擦乾眼淚、清理鼻涕。我說，
We all know it’s hard to believe, how come life turns out this way. However, life is life, do live it unless(除非) can change it, right?
慢慢送爺爺下山回房。午餐、午休、晚餐、晚休、洗澡、漱洗、上床、就寢。行禮如儀，竟日再無一語……
- 1. 挑戰
- 2. 母語的迷思
- 3. Beautiful Dreamer
- 4. 多多訓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