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. 多多訓練
爺爺的吞嚥總是有點困難，吃米飯或麵食經常會嗆到，連喝水都會。
於是我找出以前在照護媽媽，防治飲食嗆咳時使用的法寶。想要試試看能不能幫爺爺解決問題。這套神器就是：石磨+天然增稠劑。石磨是用來把媽的早餐食物(燕麥片、核桃、腰果、杏仁、南瓜子等五穀類食材)磨碎，調和牛奶或豆漿之後，再添加一大匙天然增稠劑(成分是麥芽糊精、玉米糖膠、氯化鉀等食材)。這樣子做出來的類果凍飲品，吞嚥時就不會飛散開來，也就不會讓有些固體食物進入食道，有些液體食物卻飛濺到氣管。沾黏在氣管的東西就會引發咳嗽(就是嗆咳)。身體得用盡全力來震動氣管纖毛將入侵氣管的東西推回食道，以免異物滾到支氣管、跌進肺部。萬一不幸真有細小異物落進肺部，就會形成吸入性肺炎。對老人家而言，那才是致命的打擊哩(醫護用消炎藥物殺死肺部的細菌就已經很難了，想想看要消滅沾黏在肺葉上的異物談何容易）。看護之間八卦傳述的辭世長輩們，多半是因為吸入性肺炎造成不治！
「石磨+天然增稠劑」果然如願地讓爺爺正常吞嚥食物而且開心進食早餐。他還對這個法寶伸出大拇指，對我點頭示謝。爺爺連續用了三天類果凍早餐。第四天早晨，奶奶不知聽了誰的話，把「石磨+天然增稠劑」神器打包起來塞到我手中，「爺爺他不需要用這個東西，帶回去吧」。我說，這些東西能夠避免爺爺吃東西嗆咳，遠離吸入性肺炎啊。奶奶說，爺爺會嗆到？拍拍背就好了呀，老人家要「多多訓練」才行喔，全靠外物逃避嗆咳不是辦法！我一陣錯愕⋯⋯這是哪門子神訛傳，叫老人家用性命為代價來「多多訓練」嗆咳技巧？
換手前，抽空向爺爺道別：我要「下課」啦，以後有機會再帶你去逛「時光隧道」，好嗎？
爺爺用落寞的眼光勾著我，零零落落吐出幾個字：
Ed……ward……u……s…tay…！
然後，他用自詡強勁的大手掌拉著我的手指，不肯鬆開。直到我輕輕地，把他細長的手指頭一個、一個、一個掰開……
離開爺爺月餘之後吧，看護們八卦傳說爺爺被送到急診室。果不其然就是因為「吸入性肺炎」進住加護病房。在鬼門關前拉扯了好幾天才救回來。再見到爺爺時，他面前插著「鼻胃管」，輪椅後掛著「點滴架」。全身半癱在輪椅上，密不透風地裹著薄毯子，在護理之家前的小花園裡曬太陽。陸籍照護學姐對我點頭微笑示意。與爺爺錯身而過時，我蹲下身子伸出手掌想要與他擊掌打招呼，如同初識時彼此熱絡的洋派舉止。然而，對於近期曾經逆轉滄海的爺爺而言，他似乎已經無從記憶，眼前的這些熱情呼喚是怎麼回事了……
- 1. 挑戰
- 2. 母語的迷思
- 3. Beautiful Dreamer
- 4. 多多訓練